窗外的声音

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。平日里一到白天就死气沉沉的小区从没有这么鲜活过,难得打着照面的邻里,如今常以奇怪的方式相见——不经意间与对面阳台的人目光相触,竟有点不好意思。随意扫过各家的阳台,仿佛这是一场睡衣秀。

日子已经持续一段时间,大人们在家办公,小孩们在家上课。我不清楚其他人的想法,但是我已经渐渐习惯,并爱上了这种感觉。

为了上班,我把桌子挪到了次卧,摆上电脑,这就成了我的办公室。为了尽可能地避免影响家人和被家人影响,我通常都会关上房门。但是窗户依然开着,我不能做一个与世隔绝的人,至少我需要外面的空气。当我暂时从工作的困倦中抬起头、扭扭脖子时,听到的都是窗外的声音。

听得最多的是鸟叫声,它们在小区的树叶丛中跳跃、追逐、觅食、求偶,叫声永远都是欢快的,和当今人类的心情迥异。我虽不是鸟类专家,但也能听出叫声所代表的情绪,而且还能大致区分出它们的体型。体型小的鸟儿叫声尖细、短促,体型大的则比较粗,更沙哑,叫声也更长。结合一点点初中物理中关于声学的知识,也就不难理解了。

假设地球没有人类,它也许是一个更美的星球。当喧闹的人都躲在家里时,万物生灵才终于松一口气,享受这广阔的天地。

另一类声音往往出现在下午至傍晚时分,从不同的楼层里向四周围扩散,此起彼伏,让人不得不注意到。它们介于音乐与噪音之间。说它们是噪音吧,确实能听曲调来;说它们是音乐吧,却又呕哑嘲哳难为听。当我听到这些声音时,我知道,这群小学生在上音乐课了,而且现在学的是竖笛。

听着此起彼伏的、跑调、爆音的竖笛声,我就想起自己刚念初中的时候,那时音乐课也学竖笛。一到中午、傍晚,宿舍楼里就传来一浪盖过一浪的噪音,演奏者都觉得自己进步神速,只有边上的人才知道有多难听。当我们吹竖笛时,高年级的人往往一副鄙视的样子,当我们自己变成高年级学生,听到低年级吹竖笛时,我们也是同样的表情。

不过好在人各有所长,大部分胡乱吹竖笛的学生将来都不用上台表演,因为有些人注定更有天赋,也走得更快。尖锐刺耳的竖笛声里,时常传来一阵悠扬的钢琴声。这实在打破了我的固有印象——在我记忆里,只有噪音破坏音乐的份,如今单枪匹马的钢琴竟能够力压群魔乱舞的竖笛,撕开一个口子,把乐音送入我的耳中。或许,这从另一面证明,我的耳朵对音乐有多么地期待。

弹钢琴的这位得领先了多少哪!当同龄人刚开始接触乐器的时候,他可能已经四处参加比赛。就像我刚拿到竖笛时兴奋得恨不得一天到晚吹,而有些同学已经早早拿下钢琴十级,正在规划是否要走艺术道路了。

这个世界是不公的,不止生理个体不同,父母家庭也都不一样,这就导致每个人的起点不同;如果真的要把人生当作竞赛,那么这场竞赛本身就有违公平。但这个世界又是公平的,它给了每个人无限多的可能,足以让所有人在各自的领域里大放异彩,就看你是否愿意去开拓自己的天地。

窗外的声音互相交杂,我的心情决定了我能听到什么声音。例如想下班的时候,我会听到邻居炒菜的声音,仿佛能够闻到锅里飘出的香味;安心时,我能听到风撕扯树叶的声音,为人类改造自然的能力感到自豪,为自己有一个庇护所而感到欣慰。

疫情逐渐被控制,很快我就要回到公司上班。窗外的声音也即将离我远去,取而代之的是响铃声、击键声。公司的落地窗宽大、透亮,却永远都关着,将里外分割成两个世界。

耕读君
耕读君

不会种田,也很少读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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